朝日巡游記

策马行川,快意江湖

[雷安]芽儿

[2024年雷安日文手春日再会24H 18:00]

上一棒: @野蛮过境 

下一棒: @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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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用说明:

1.角色崩坏,剧情崩坏,严重OOC请注意

2.全文1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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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t is a story of "life growing wild in love and rain".

这是一个关于“在爱与暴雨中肆意疯长的生命”的故事。


01.

〉雨水频繁光临的故土,是你我再见之地。


雷狮去找安迷修的那天是一个暴雨天,这样恶劣的天气再加上泥泞的山路给雷狮的旅程增添了很多困难。这里的山路很是泥泞,不同于市区的那些板油路,它坑坑洼洼,再接着连日暴雨的侵蚀,它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雷狮心里很郁闷,明明出发前还是晴空万里,本以为暴雨终于要停了,哪知进山进到一半便开始下雨,雨势还越下越大。他开着车不敢分神,因为这条路很危险,路的两边一边是山壁,另一边则是悬崖。靠近悬崖的那一侧以前还有人栽的树充当护栏,可是在一场山洪之后那些树也差不多倒了个干净。

可即使雷狮再小心,他也还是翻了车,在一个急转弯的路口,路面的湿滑让车子侧翻了。他应该庆幸,车子没有就此滚落悬崖,而是撞到了另一边的山壁。

雷狮第一时间解开安全带从副驾驶座的位置爬出了车子,他再转头看着自己的车,撞得很严重,已经没办法继续开了,但好在人没什么事。

因为撞击的缘故,车子的后备箱弹开了,雷狮从后备箱里拿了几个用得上的东西,后备箱里有件雨衣,但雷狮没有立刻穿上,他得先离这辆车子远点,这点安全意识还是要有的。

就这样淋着雨一路跑到另一个拐弯处,雷狮听到后面传来一声巨响,他回头看去,山壁上的一块巨石因着连日暴雨的冲刷,滚落悬崖不偏不倚地砸到了他的车上。雷狮一瞬间有些无语,这辆车他才新买没多久。

雷狮没再看向那边,他用最快的速度穿好雨衣继续前进,这里前后都没有人家,手机也没有信号,放眼看过去的景色都是山连着山,甚至连可以躲雨的地方都没有。

他的脸上、手上因为刚才的一番变故多了不少擦伤,这些伤雷狮并没有管,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此时是下午的两点四十五分。雷狮估算了一下步行过去的时间,最快也得晚上六点才能走到安迷修所在的村子里。

时隔这么久,雷狮又一次产生了“为什么安迷修会选择辞掉工作继续跑回这种深山老林住着”这样的疑问。

原本就坑坑洼洼的泥路现在又多了很多泥水,一个不留神就会脚底打滑,然后跟地面进行亲密接触。雷狮有些烦躁,但此刻他已别无选择,已经决定了要来找安迷修那就不能半道原路返回。山里信号不好,交通也不方便,要是半路返回去那傻子肯定空欢喜一场。失望的表情,雷狮不愿意看到,哪怕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安迷修失望的表情,他也不想。

雷狮一路向前,时不时还把手机拿出来看一看有没有信号,他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找到了有信号的地方。山里的信号是飘忽不定的,雷狮没有犹豫直接拨通了安迷修给的座机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久到雷狮更加烦躁,终于,在电话自动挂断前的几秒钟,安迷修接起了电话。

“喂?您好,哪位?”安迷修的声音闷闷的,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一样。

“安迷修,是我。我的车子半路抛锚了,我现在被迫卡在路上,在一个人往里走,最快也要六点左右才能到……”

“什么!车子抛锚了!你人没事吧?”安迷修闻言立刻清醒了,他一边从椅子旁边拽过自己的外套穿起来,一边没忍住打断雷狮的话:“你等我一下,我,我去接你,真的!”

“不行!现在下着雨呢,你又没有驾照,山路那么难开发生意外怎么办?”雷狮吼了安迷修一句。

但电话那头的安迷修气势也并没有变弱:“那又怎样!我刚刚看了!现在雨不大,等你走过来都猴年马月了!我找个会开车的阿叔陪着我就可以了,或者你直接回去也行,你说走过来要六点才到,那肯定离外面还很近吧,那你回去吧!”

安迷修觉得直接转头回去是最安全的选择,但是想到刚才的那块巨石雷狮却觉得返回去还有可能被另外的石头砸中,两人的担忧都不无道理。

电话那头的雷狮没有说话,安迷修深吸一口气,语气放缓了一些:“你继续往前走,要是看到哪里有人家的话,你就说点好听的,肯定会让你避雨的。我去找个熟悉山路的,经常开车的阿叔,我们两个一起去接你,好吗?”

雷狮沉思片刻,最后松口:“好。”

安迷修听到雷狮的回应这才长舒一口气:“我很快就到,你等我。”

挂断电话后安迷修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拿了把伞就往老师家跑,他的养父兼恩师——菲利斯,是这里的乡村教师,而安迷修此行的目的就是回来探望他的。

前两天是赶集日,村里很多人都出去了,又因着下雨大家也都没有回来,现在安迷修能借到的车只有老师的摩托车了。

安迷修现在住的房子是以前的旧屋,后来村里的人给老师起了一间新房,现在的这间虽然不住了,但老师也仍旧坚持打扫,为的就是之后安迷修回来也不至于没地方住。

安迷修冲到老师家的时候就看见他坐在门口抽烟,菲利斯已经年过半百,鬓角已经被岁月磨得花白,他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叼着烟摇着蒲扇,感受着这淅淅沥沥的雨和这湿意的风。

“老师!下午好!”安迷修大喊着跟菲利斯打了个招呼:“我想借一下您的摩托车!”

一直直勾勾盯着雨幕的菲利斯闻言转头看了过去,嘴里的烟快要烧到一半,他伸出两指夹住烟,声音有些沙哑的问:“下雨天,你借摩托车干什么?”

菲利斯说话时看向安迷修的眼神犀利,任何谎言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这一点安迷修当然知道。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了,在面对老师的这双眼睛时,安迷修也还是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回答:“您还记得我之前跟您说的雷狮吗?他来找我了,但是车子抛锚被迫卡在半路,我得去接他,不然等他走过来都晚上六点多了。”

“哼,”菲利斯冷哼一声:“原来是他啊,行吧,车钥匙在进门右手边柜子的第二个抽屉里面,去拿吧。”

他说完话又继续把烟叼上,手中的蒲扇也重新摇了起来。

安迷修向菲利斯郑重道了声谢,按照菲利斯说的,他顺利拿到了摩托车钥匙,临近出发前菲利斯丢了件雨衣给他:“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赶紧把雨衣穿上,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谢谢老师!咱们一会儿见!”

转而,摩托车消失在雨幕之中。

雷狮一路往前走,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在一座山的山腰,放眼望去都是雾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他已经走了两个多小时了,说不累肯定是假的,雨天视线不好,刚刚他一不小心踩空差点崴到脚,现在前进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前方传来了摩托的轰鸣声,声音越来越近,雷狮抬头,想着能不能把这个开摩托车的人拦下来载他一程。

来的人确实愿意载他一程,因为开车的是安迷修。

“你不是说两个人来吗!”雷狮有些生气地说:“你不是答应我了吗!安迷修!你知不知道,下雨天泥巴路有多滑!”

安迷修自知理亏,也不打算跟雷狮争论什么,他把车掉头拉着雷狮的手让他上车:“好啦,我知道错了。趁现在雨小,我们先回去,一会儿下大就不好办了。”

雷狮冷哼一声:“哈,你也知道如果雨下大了,一个人开着摩托车会不好办,会不安全啊?啊,不对,你明明就知道你还这样干。”

“可是村子里已经没有小汽车了,他们前几天出去赶集了。”眼看雷狮的怒火即将越烧越烈,安迷修才选择立刻解释,他本想着回去之后再慢慢跟雷狮说的:“我真的很担心你,雷狮。而且我出来前还特地问过我老师了,他看着目前情况还不错才放我出来接你的。好啦,走啦走啦,别气了。”

安迷修一句“我真的很担心你”让雷狮的怒火熄了个干净,但他依旧趁着脸上了车。

摩托车发动,两个人淋着小雨回到了村子,一进村口安迷修就瞄到了老师家门口支起的灶台外边站了个小姑娘。

安迷修认得她,她曾经叫做小丫,是他把她带给老师的。


02.

〉说水啊,风啊,和你啊。


关于小丫的事情,还要从四年前说起。

那是安迷修大学毕业后第一次回到这里,暴雨后的某一天,他在村口的河边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小孩儿,她总是双目无神的坐在河岸边然后往水里面丢石头,这条河太宽太宽,山洪冲垮了这里唯一的桥,也就冲垮了通往外面世界的唯一的路。安迷修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望着那孩子的背影,心里想这个孩子,是不是自暴雨过后便每日都来这里等待着谁呢?

他摸了摸自己的裤兜,发现了出发前雷狮塞给他的薄荷糖,圆环形状的,薄荷味不重只是用于清新口气,这种形状的糖果还能发出“嘘嘘”的声音。安迷修蹲在地上扯了一根被风雨压倒在泥水坑里的狗尾巴草,毛茸茸的顶部都是泥水,他甩了两下,暴雨过后的阴天之下,风都是带着水汽的。

小孩儿听见了安迷修吹出来的声音,她回头看了一眼他,这个奇怪的大人咬着糖蹲在路边甩着那根可怜的狗尾巴草。她挪了挪位置,往河岸边又靠近了几分,她光着脚,裤子都是湿的,手里抓着一大把石头,暴雨刚息河流奔涌,一不留神就会被水冲跑。

安迷修瞧见了,他大声喊:“小孩儿!别坐那么近!会被水冲跑的!”

小孩儿不听他的话,或者说压根就没理他。天渐渐又阴沉起来,这是下雨前的征兆,南方的雨,尤其是深山里的雨总是来得又快又急,而今年的雨季出奇得长。

雨水会让河水上涨,会让山里的巨石滚落,安迷修没再多想,他把狗尾巴草丢掉,三两步走到小孩儿身后一把把他抱起。他那双白色的运动鞋才来这里没几天就变成了泥黄色,这里的路坑坑洼洼的,踩在泥坑里溅起的泥水弄脏了他最后一条干净的裤子。

安迷修其实很想换一个温和一点的方式抱住这个小孩儿,可是她的反抗太过激烈:“放!放!”,小孩儿就这么被安迷修箍住腰,只能用手去打他的背,一边打一边大喊着,她浑身都在动,为了防止他掉下去受伤安迷修把她抱得更紧了。

他抱着小孩儿一路跑回了老师的住所,安迷修的老师曾经是这里的支教,后来支教生涯结束决定留在这里继续教导孩子们,他这次进山就是来探望老师的,哪知遇到了暴雨,河水上涨冲垮了桥,这下他得在这里呆上好几天甚至是说好几月。安迷修推开木门,刚拉着小孩儿踏进室内,暴雨便紧随其后。

菲利斯一直睡到下午才起床,正在漱口,听见响动从厕所里探出头来看见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站在窗前看雨,他擦干净自己的脸,问了一句:“你们俩杵在那儿干嘛?”

安迷修说:“老师,下午好。您认识这小孩儿吗?”

菲利斯看了看小孩儿的模样,她脸上脏兮兮的,浑身上下还有不少泥点子,也不知道是本来就有的还是安迷修提溜她过来的时候沾上的。菲利斯仔细回忆了一下学校里的每一个小孩儿,结果是没有一个小孩儿的脸是和眼前这个对得上的。

于是他摇了摇头:“唔……我没见过她。”

小孩儿自从被安迷修提溜进来之后就没再反抗过,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门外的雨,喃喃喊了一句:“阿姐……”

“什么?”她的声音很小,安迷修听得不是很清楚,他蹲下来与小孩平视,柔声问她:“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儿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安迷修,而是越过他的眼睛直直盯着外面的雨,因为离得近安迷修终于听见了她说的话:“阿姐……阿姐!”

“阿姐?”安迷修思索了片刻,他看小孩儿现在这个样子估计什么都问不出来,但他想小孩儿之所以会出现在河岸边的原因跟她嘴里一直在念着的姐姐有关系,也许她出来的原因应该就是来找她姐姐的。接连好几天的暴雨,河水水位上涨,不管是谁独自一人站在河岸边都很容易出事。

安迷修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小孩儿的鞋子是没有的,她的衣服是半干不湿的,这很难让人怀疑她不是被水冲下来的。在这偏僻的小地方,村庄通常修建在山与山之间的小小平地或是山腰间,每当暴雨降临,不论是修建在这两处间的哪一处,村庄都不可避免受到波及。顺着这个思路,安迷修认为这个小孩儿是和她姐姐一起被水冲过来的,毕竟前几天刚下了一场特大暴雨,水位上涨,年纪不大的小孩被水冲跑也是常有的事。

菲利斯叹了口气:“想也知道是个苦命的啊,她就先待在我这里吧。”

安迷修点了点头,转身跟菲利斯又说了几句话,然后去了一家村里有女儿的人家买了两套衣服,又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拿了一双拖鞋,那本来是准备给雷狮的,但既然他人还没来那么这双鞋就先给更需要它的人好了。

整理了一些必需品安迷修又来到菲利斯的居所,这一次小孩没有再呆呆的看着外面,而是坐在菲利斯旁边,手里拿着一只桃子正啃着。

“老师。”安迷修叫了一声菲利斯:“我给她拿了点东西过来。”

“嗯,放那儿吧。”菲利斯抬眼示意了一下屋子里面的某一处地方。

安迷修放好东西出来后又蹲下来,继续看着小孩儿,而那小孩儿似乎填饱了肚子便不再像之前那样什么都不理的样子,她转过头看向安迷修,张了张嘴没发出什么声音。她的脸刚才菲利斯已经帮她擦干净了,但嘴角因为吃桃子的缘故还沾了些汁水,安迷修从外套口袋掏出来张纸巾想帮她擦一擦。但小孩儿却伸手抓住了他伸过去的手,这回她终于发出了声音:“阿姐!”

小孩儿看起来有十几岁,瘦得只剩皮包骨,但抓住安迷修的手却格外用力,她说的话断断续续,并不能拼凑成一句完整的话:“阿爹,阿姐,出去!雨!不见了!”

安迷修努力理解着她的话,一边安抚她一边补全她的意思:“你是说,你阿爹和你阿姐出去了,然后下雨了,接着他们都没有回来,是吗?”

小孩儿又摇头,语气变得急切:“掉了!不见了!阿姐!”小孩儿的手一只抓着安迷修一只抓着桃子,抓着桃子的那只手指向外面的雨:“洪一下,掉了!阿姐!不见了!”

安迷修先前心中不祥的预感似乎灵验了,好几番下来,安迷修从小孩儿支离破碎的语言中拼凑出来了完整的经过:小孩儿名叫“小丫”,住在离这里还要往上的村子里,今年十四岁但从来没上过学,是家中老二。上面有一个姐姐,下面有一对双胞胎弟弟,姐姐比她大四岁且十分疼爱她。姐姐与小丫因父母重男轻女的原因,在家中过得并不好,时常被父母打骂责备,这导致小丫沉默寡言,不常说话也导致小丫说话并不如同龄人那般正常顺畅。前段时间家中小弟生病,家里没钱,所以父母决定把姐姐卖给隔壁村村长的儿子做媳妇换彩礼,然后拿着这笔钱给小弟治病。姐姐反抗无用,在前天被父亲绑住双手送去隔壁村,小丫心里担心着姐姐,于是偷偷跟了出去。父亲带着姐姐一路走到邻村附近,要过河时,姐姐挣开了父亲的束缚,一头跳进河里,父亲本想下河抓住缚住姐姐的绳子,但是却下起了雨。父亲怒气冲冲地回了家,小丫目睹了一切,年幼的她没办法思考太多,只知道姐姐跳进了河里,在她的认知里,她是要一直一直跟着姐姐的,于是她也跟着跳进河里。小丫是个命大的,没淹死,抱着一头浮木一路飘到了这里。

“绳子,阿姐,跑,水,不行……”小丫摇头。

安迷修和菲利斯在梳理完全部之后都不由而同的长叹了一口气,小丫的姐姐双手被绑,还是自我了断,估计是凶多吉少了。安迷修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小丫说这件事,因为在小丫的世界里,她无法理解死亡,更无法理解家里发生的一切事情,因为从来没有人教过她有关这方面的事情。

小丫坐在椅子上啃完了桃子,手上都是黏糊糊的桃汁,她顾不及擦手就想要往村口的河边跑,但是安迷修把她拦了下来。她茫然的抬头看向安迷修,对方的神情充满着犹豫与不忍,面前的两人对于小丫来说很奇怪,虽然他们给了自己吃的,可是却不让她去找阿姐。安迷修很高,小丫仰视着她,又一次急切的说:“阿姐,水,风!”

安迷修理解了前面的两个词却没能理解最后的那一个词,他也有些茫然的看向菲利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小丫解释姐姐的离去,那时的他远没有四年后来的那样成熟。菲利斯点了点头,示意安迷修让小丫走,他有些担忧,但还是遵循菲利斯的意思,放小丫过去了。菲利斯点了支烟,猛地一拍安迷修的后背:“愣着干嘛?跟着啊!说你笨你还不信。”说着背着手悠悠走在安迷修的前面。

两人跟在小丫后面一路走到村口,小丫还是坐在安迷修最开始遇到她的地方,她吃了点东西也有了些力气,又往河里开始丢石头,也开始喊阿姐。菲利斯一支烟已经抽完了,他看了眼安迷修,问他:“你那位大少爷给你的糖呢?给我颗。”

安迷修回神,目光从小丫的背影上收回,从兜里掏出来最后一颗薄荷糖递给菲利斯。菲利斯接过撕开包装纸把糖含在嘴里,跟安迷修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两人最后的话题果不其然的回到了小丫身上。

“老师,关于小丫姐姐的事情……”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安迷修,你是想问我们要怎么告诉她,对吧?”菲利斯把嘴里最后一点糖果咽入喉中:“谁告诉你一定要现在告诉她的?她现在懂什么呢?她现在就是个小豆丁,又不是和你一样是颗成熟的土豆了。你现在跟她说,她也理解不了的。我看她啊,现在是不能回那个家了,且不说她还记不记得那个家的位置,就算她记得,她回去的日子也不好过。姐姐投河自尽,按照那对父母的思想肯定会想着拿她去换钱,这阵子就先把她寄养在村里哪户有女儿的家里吧,吃穿用度的钱我来出,平时她就跟着村里的孩子一起上学。等之后她懂事了,能理解一些事情了,再告诉她这些事情,后续的人生由她自己来决定。”

菲利斯说完又看了安迷修一眼,见他因着小丫姐姐的事情神色暗淡,于是又猛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哼了一声继续说:“哼,你小子,有空在这里想着那些已经发生了无法改变的事情,不如看着眼下的事儿,赶紧的,去找找哪家人家愿意收留她,总不能让她一个小姑娘跟着我这个年过半百的大叔住一个屋檐下吧?”

安迷修被菲利斯赶走了。

他找了村里一圈人都没人愿意,这可把他愁得。傍晚时分,又下起小雨,安迷修一路小跑回了菲利斯的住所。此时小丫正蹲在门口的灶台那儿帮着菲利斯生火,她自幼就跟着姐姐一块儿照顾家里人的生活起居,做这些事情十分得心应手。菲利斯拦过她,但从她嘴里蹦出来几个稀碎的词语,他听出了她的拒绝,既然拦不住菲利斯也就由着她去了。

菲利斯抱了一颗大白菜从屋里出来,正巧看见安迷修便把他招呼过去:“来来来,把这菜摘了,洗一洗,一会儿做饭了。”

安迷修应了一声,跑过去帮忙。他的心里装了很多事情,因此菲利斯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安迷修紧皱的眉头,他伸手弹了安迷修一个脑瓜崩:“愁什么呢?小小年纪成天皱着个眉,眉心都能夹死只苍蝇了。学学你师哥,虽然脑子不好使,但好歹人家过得开心,不是吗?别想那么多啦,最坏能坏到哪儿去呢,我这不是还在呢吗。”

安迷修说:“老师,您这样说我师哥,他知道吗?”

菲利斯帮着一起摘了白菜,撇嘴:“哼,他还能是顺风耳不成?我在山里头说的话,他在山外头还能听见?我看他倒不是顺风耳,那是缺心眼。”

“老师,我刚问了村里的人家,他们……”安迷修话还没说完就被菲利斯打断了。

“好了,我知道了,他们没人愿意要是吧,也对一个女孩子,又是这种地方。家家户户都有个孩子,谁愿意再多带个,这些我早料到了。你看那边。”菲利斯沾满水珠的手指向灶台对面的那一小块空地:“我打算雨停之后,在那起个小房,让小丫住,你觉得呢?”

安迷修点了点了头,并表示自己会帮忙。

三个人在一片细雨中吃完了晚餐,夜色渐晚,小丫到底还是个孩子,眼皮直打架,最后在菲利斯的躺椅上睡着了。安迷修把她抱到了菲利斯的床上,离去前摸了摸她的额头,愿她一夜好眠


03.

〉人的本质并非全善,而我愿为你遮掩根劣。


安迷修差点忘了,小丫如今已经不叫小丫了,菲利斯给她起了个新名字,叫做“雅儿”,取自“芽儿”的谐音。菲利斯总喜欢把他的孩子们当作是一株株小芽儿,雅儿也是一颗新芽儿。柔弱的新芽儿在经历过四年的风雨之后也逐渐长成了一棵小小的树苗。

安迷修带着雷狮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正巧看见雅儿在外面做饭,她手里拿着锅铲正在翻炒白菜,抬头擦脖子上的汗时看见了安迷修,她惊喜地喊了一声:“小安哥!”,相比曾经,她已变了太多。

安迷修笑着应了一声,他和雷狮从摩托车上下来,两个人淋了一路的雨,浑身都湿透了。他带着雷狮一路小跑到雅儿面前,问:“老师呢?”

“老师去菜园子里边摘菜了,小安哥,你俩要不先洗个澡换个衣服?老师刚让我去你屋烧了水,还煮了点姜汤,一会儿你们收拾完再喝碗姜汤暖暖身子,等你们收拾好就能吃饭了。”

“行。”安迷修把车钥匙放回原处,又拿了把伞,拉着雷狮去了自己住的地方。

雷狮观察了一下安迷修住的东方,这间房子不大,里边布局的也很简单,只有一些必备的家具。床上的被子没叠,看来主人走时格外着急,桌子上只放了一只热水壶还有一套干净的碗筷,小村的旧屋子都是用泥土做的,屋顶是木桩和瓦片,因为许久没有维护的缘故此时有的地方正往下滴着水。

安迷修从厕所拎了一只桶出来,准备去隔壁灶房装点热水,抬头他瞧见了正在滴水的地方:“哎呀,前两天天气好的时候忘修了。”他又看向雷狮:“这里晚上睡着有点冷,你不介意吧?”

雷狮倒是无所谓,挑眉笑道:“冷的话两人贴着就可以了,安迷修,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听着他满嘴跑火车安迷修也懒得再理他,提着桶打算去装点热水,正跨过灶台的门槛呢,手边的桶就被雷狮接了过去:“打多点呗,咱俩一块儿洗,你这儿有适合我的衣服吗?我没拿东西进来啊。”

“你没带啊?”

“我怎么知道会突然发生这种事情?!我以为我晚上就能带着你回去了。”

“你……算了,我去找找吧。”安迷修把桶放在地上:“大少爷,你知道怎么打热水吧?”

“安迷修,你当我是生活完全不能自理且没有基础常识的脑残吗?”雷狮翻了个白眼。

安迷修找了衣服放进浴室的时候雷狮也刚好提着两桶水过来,门被关上,热水蒸腾起的雾气让人感觉到温暖。许久未见的两人再一次这样面对彼此难免情难自抑,只有亲吻是无法满足的,但安迷修也不允许雷狮胡闹到最后,只能胡乱解决了一番。

收拾好出门的时候,刚好瞧见雅儿打着伞过来找他们:“小安哥,你们弄好啦?姜汤喝了吗?晚上多注意保暖,这几天咱们这儿都下雨。”

“好。”安迷修笑着应了,他和雷狮跟在雅儿身后一边听着她说话,一边往老师家走。

菲利斯正和一位老阿公一块儿聊天,安迷修认得他,是本村的村长,姓刘,平时没事都会来找老师聊天。安迷修率先打了招呼,刘村长应了声,其余几人也都互相简单介绍了一下,谈话间雷狮察觉到一道目光正打量着自己,不用猜也知道是菲利斯的。刘村长健谈,从自己的烟盒里掏了几支香烟递给雷狮和安迷修,安迷修没有接,只是摆了摆手抱歉的说自己不抽烟。一行人又聊了一会儿,刘村长便离去了。

吃饭时安迷修主动问起菲利斯:“老师,刘村长今天来是干什么呢?”

“这个我一会儿再和你说。”菲利斯看了一眼正低头吃饭的雅儿,对安迷修摇了摇头。

雷狮没看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他也没有好奇心,一顿饭吃下来很安静,吃完饭后安迷修带着雷狮收拾残局,而雅儿则是回自己的小屋写作业。一切打扫好后,天色已经暗下来,菲利斯点了里屋的灯叫安迷修过去说话。

“我应该和你讲过,半个月前雅儿她爸妈找过来的事。”菲利斯开口说了沉重的话:“但还有很多事,我没有跟你说。”

“当时,我曾经教过的一位女学生来这儿看望我,她和雅儿玩得很好。因为身体原因,这些年一直没能要上孩子,也因此一直很可惜。雅儿爸妈找来的时候,气势汹汹的,张口闭口就说我们是人贩子,拐了他们的女儿。这事儿当时闹的挺大的,于是我就把老刘给找来了。多方争辩之下,我也明白了他们的意图,他们想把雅儿要回去,具体要做什么我不清楚,我也不想知道。女学生听了很久,她也很喜欢雅儿,问能不能过户收养了,然后那对父母张口就要了五千。”说到这儿菲利斯叹了一口气:“唉,我们都知道,这是雅儿此生摆脱他们的唯一方法,在老刘的帮助下雅儿最后是过户到了女学生那儿。这种像货物一样的交易……我……”

气氛变得很沉重,后面刘村长来这里的原因安迷修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一点,无非是告诉菲利斯事情都进展,或者那边的人又有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

菲利斯又说:“今天老刘说,手续办好了,过两天就能送雅儿去城里,去新家。”话及此处,菲利斯不免有些哽咽,从前给她起名雅儿,是真心祝愿着她能够拥有美好的未来,在她得到新生与翅膀后,也为她的成长而骄傲着。安迷修拍了拍菲利斯的后背,老师年纪大了,也难免变得有些感性。

雷狮坐在一旁听完了全程,看向安迷修的目光也逐渐变得深沉。关于过往,彼此都没有过多和对方提起过,安迷修只说过一些,比如小的时候遭遇了山洪,父母都死了,后来是菲利斯救了并收养了他。两个人一直都生活在这片土地,直到安迷修念完初中他才离开这里。午夜里,曾有过几次谈心,关于双亲的逝去,安迷修记忆深刻,在生死攸关之时母亲将他推得很远,大喊着让他快跑。

安迷修没有说话,只是陪着菲利斯坐在门口看了一晚上的雨,直到他被赶回去睡觉。撑伞回屋的路上,安迷修也没有说话,雷狮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只是把他有些冰凉的手握起来,他们一路无言的走回屋子。

“对于人而言,人……都应该被标价吗?”安迷修自言自语的说。

他的这句话被雷狮听见,雷狮靠在门边,手里夹着一支村长先前给的还没点燃的烟,他伸手进屋里拿了盒火柴,刺啦一声,火柴被点燃,那支劣质的烟也被点燃,他将烟送入唇中吸了起来。

“安迷修,你问的这个问题我并不清楚。但人不应该被标价,这是当然的。但说实话,这个世界上有谁能逃避标价的吗?哪怕生命本身不该用任何世俗衡量。”雷狮叼着烟站了起来,跟着安迷修的目光望向屋外:“你的老师说,他们花五千块买下了她的人生,所以你开始思考,她的人生为什么能被五千块买下来呢?为什么千千万万个他和她,能被明码标价,就这样被形形色色的人买下人生呢?”

“是啊,为什么呢?雷狮。”安迷修突然有些悲伤,他想如果当时他没有遇到菲利斯,自己往后的人生会怎么样?如果他没有叫住雅儿,雅儿往后的人生又会怎么样?

他有些难以想象。

雷狮吐出烟雾,他把烟丢进泥地里踩灭火光,捧起安迷修的脸在他的唇上落上饱含尼古丁味道的一吻:“因为人的本质并非全善,有人生来就是的根就是卑劣的,他们穷尽一生都没能把这种劣性摒弃反而将它越浇越大,就像一颗邪树一样,它的根狠狠地扎在泥土里,扎在人的血肉里,抽不掉斩不断。这些人中并不包括你,却包括我。但是安迷修,对于雅儿来说她确定是幸运的,因着这五千块,她拥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新家。很多事情并非询问和质疑就能有结果,我想你比我更清楚这件事,眼下我们最重要的事难道不是要想想怎么让雅儿和姐姐告别吗?”

他把安迷修推进屋,又从兜里掏出来两颗薄荷糖塞到他手里:“行了,去休息吧,你不睡好怎么能和你亲爱的老师一起思考雅儿的未来呢?”

“你不是说你没带……”

“忘什么都不能忘了答应给你的东西。”雷狮把安迷修推到床边,把他按回去又扯了被子一股脑盖上去,直接把他整个人都盖着了:“睡吧!”

“雷狮,你有病吧!我要喘不过气了!”安迷修被雷狮压着,没把法拨开蒙住脸的被子,只能在里面无能狂怒,这波动静直接让他忧郁的心情减少了不少。

最后费了老大劲,安迷修才把自己的脑袋弄出来,一出来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心里实在是憋了一团火,想着整一下雷狮就发现这家伙已经趴在自己胸口处睡着了。雷狮醒着的时候这家伙总是一脸不耐烦的模样,也常做一些捉弄人的事情,但他睡着后便没有那么多攻击性,很安静。安迷修伸手去摸雷狮的脑袋,却没料想他先睁开了眼睛:“你要干嘛?拔我的头发吗?”

安迷修一阵无语:“不是,你这样会感冒,盖被子吧。”

“哦。”雷狮从安迷修身上起来,脱了外套掀开被子又钻进安迷修怀里,贴着他的胸口听着心跳又沉沉睡去。


04.

〉说水啊,风啊,你啊,和家啊。


对于真相,雅儿说自己很早就已经知道,她坐在门口一如当年般啃着桃子:“小安哥,你不用担心我……嗯,当然你也不要担心自己。我现在过得很好啊,老师对我很好,你也对我很好,条条阿妈也是!”被雅儿称为“条条阿妈”的就是收养她的女学生。

她拉着安迷修一起坐下,又分给他一只桃子:“五千块,买我的人生肯定是不够的。小安哥,我以后也要像老师和你一样,做大树,狠狠的扎根在泥里,这样山洪来的时候大家就不会怕了。”

雅儿又沉默了一会儿:“小安哥,你一会儿能带我去那条河吗?就是你之前,吹薄荷糖带我走的那条,可以吗?”

安迷修的桃子在不经意间被雷狮抢走,手里空空的时候正好听见了雅儿说的话,他懒得再理会雷狮的幼稚,点头应了声好。雷狮啃桃子的动作一愣,又在兜里摸了摸,掏出最后两颗薄荷糖塞到安迷修手里。雅儿凑过去看了一眼,说:“你真的好喜欢这个牌子的薄荷糖啊,小安哥。”

“嗯!”安迷修说:“定情信物。走吧,带你过去。”他分了一颗糖给雅儿,又叫上雷狮,三人往村口那条河走去。

雅儿其实经常会去路过这里,时过境迁,这里的水也没有当初那么深,但依旧浑浊,雅儿站在岸上,望着河水,手里捏着一颗薄荷糖。安迷修拉着雷狮站在后面,静静的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安迷修仿佛看见几年前那个小孩儿的身影与雅儿此时的身影重叠。

她咬着牙,对着浑浊的河水大喊,她的声音并不似曾经那样颤抖,她的心脏也不像曾经那样沉寂的跳动着。胸腔里燃起一把火,烈焰滚烫,让人充满力量,她像是要一声吼退阴雨一样:“阿姐!你说让我做风,逃离这里,再也不要回来,可是阿姐,我不想做风了!我要做苍天的树!我要狠狠扎根进泥土里!我要牢牢抓住河岸,我要保护你!保护千千万万个你!我……再也不是躲在阿姐身后的胆小鬼了,我再也不是了……”

她喊到最后,声音颤抖,然后蹲在河边嚎啕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也仍不忘记一遍又一遍地对那滔滔河水说:“我爱你,我爱你,我非常非常爱你……”

雷狮和安迷修站在河边看着雅儿的背影,都默契的保持着安静。雷狮转头看了一眼眼眶湿润的安迷修,默默揽住他,安迷修抓住雷狮放在他胳膊的手,他的手心温热,他说:“雷狮,你看,芽儿在疯长着,无畏暴雨,无畏死亡,他们正向着阳光的方向诠释着生命与爱。”

“是的。”雷狮说。


安迷修,你是暴雨中肆意疯长的芽儿,你成长的土地是如此的贫瘠,环境是如此恶劣,暴雨压不弯你,山洪击不垮你。

你是这里巨树,你的根系牢牢抓着河岸,暴雨再也无法冲垮河堤,山洪再也不会淹没村庄。


雷狮在心里说。

末了,他抓上安迷修的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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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你好,我是不庭Niwa,或者你也可以喊我朝日巡游記,真是好久不见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实说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其实没有太多想法,脑子里面都是一些很模糊的概念,只是突然之间感悟了,所以就写了。但我也想了很久很久,我要怎么去塑造这篇故事里的雷安,我要怎么去塑造“雅儿”这个角色,我又要通过这篇故事告诉我的读者什么。

我呢,一直一直都很喜欢“生命”与“爱”这两个词。打从我出生起,家里的长辈们都说我是个很疯很野蛮的女孩子。那时的我住在和文中一模一样的偏远山村里,每天不是招猫逗狗,就是追着公鸡然后鸡口夺食,有时候也会掉到水渠里面接着哇哇大哭。离开这座小山村之后,我往后的人生过得不算十分坎坷,但也说不上特别顺利,即使摔了很多跤,撞了很多次南墙,我也依然像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草一样肆意疯长着。

我也希望你也是如此,如果有一天,你突然觉得生活枯燥,生命无趣,那么我希望你可以停下脚步,坐在地上慢慢的静静的抬头看看天空,发呆也好哭泣也好,静下心来,感受阳光感受微风感受人间。

其实,我只是想说——我爱你,不论你身在何处,心在何方,作何感想,我任然爱着你,并且我也希望你也爱着你自己。所以,请务必像芽儿那样野蛮生长,不必害怕风雨,不必害怕黑夜。不论你是风也好,巨树也好,我都永远爱你。

希望你记得,我爱你,我爱你,我非常非常爱你。

也许我的故事并不够精彩,并不够美好,我也有很多不足。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喜欢这个故事,希望你像风一样自由,像芽儿一般坚韧,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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